2022「冬季課程:唯識三十頌」/第4天開示紀錄
- 分類:歷年紀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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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唯識必知的二位大師
主講:第17世大寶法王噶瑪巴
日期:2022年1月27日(四)
之前課程我們談到了彌勒,無論彌勒是不是真正存在的歷史人物,傳統上會認為他不是真的歷史人物,而是無著得到了彌勒的加持,將他的開示紀錄下來而流傳到人世間。不然如果說是一位天神或菩薩寫了一部著作,然後傳到了人世間,這是比較說不過去的。無論如何,彌勒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歷史人物,的確是有爭議的。
#「講求證據,理性學佛」的時代來了
有些人的想法比較保守,可能覺得學者們的說法強詞奪理,不尊重傳統,但其實不是這樣的,很多佛教學者們對於佛法是很有熱情的,他們認真投入於佛法的研究,如果沒有極大的熱情,是不可能花費這樣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的。尤其這次提到的很多日本學者,他們本身也是修行者,或是僧人,他們在佛法研究上的豐富成果,不僅很好的保存了佛法,也使得佛法得到了弘揚,這是很大的貢獻。
另一方面來說,現在是講求證據的時代,隨著科學的進步,如果沒有實際可以看到、摸到的證據,已經很難取信於大眾。所以當我們在講說佛教歷史的時候,就應該有憑有據地去講說,不然只是依照口述傳統,例如說是某某大師的說法,就要人們相信的話,其實是很難說服別人的。
所以學者們的研究價值就在於,他們運用了符合現代、講求證據的研究方法來闡述佛法,我覺得這對於佛教的傳揚,絕對是有正面的幫助的,而且也是必須的。所以,我們的思想不能再封閉下去了,這樣是不行的。
另一方面,在藏傳佛教或藏族的社群中,很多時候會浪費很多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。每個人的生命也就幾十年而已,很多事情是我們真的應該認真去投入的,但我們都沒有花費時間去做真正該做的事情,反而是在宗派、人我間的嫉妒、眼紅、是非等等,都是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,真的是不值得,更是不應該的行為,這是藏族法友們都應該要想一想的。
我這次講課的目的之一,是想讓大家知道,世界上有很多佛教界的人們,正在做著符合現代弘揚佛法的事業,知道之後,希望也能鼓勵到我們,反省自己現在在做的有沒有跟上時代?如果沒有的話,是否應該要有計畫開始這麼去做?總之,這次課程之所以提到那麼多學者的研究,其中的目的之一就是在這裡。
▍唯識說的集大成者——無著與世親
接著回到之前說的《解深密經》,將這部經的唯識思想提出,並加以組織並發展起來的,是無著與世親這兩位兄弟。
▍一,無著
無著(Asangha,約310—390年)出生於北印度健馱邏國(Gandhāra)的布路沙布邏(Purusapura)。他最開始的時候,是在小乘佛教修行空觀。根據真諦作的《婆藪槃豆傳》的說法,無著是說一切有部;但根據玄奘的《大唐西域記》,則說他是化地部。總之,無著並不滿足小乘的修持,後來師承依止彌勒,學大乘的空觀而了悟。這裡說到「依止」彌勒,所以又會回到他是不是真實人物的問題上,因為從這樣的說法來看,就會覺得他是一位真實人物。
#無著的著作
關於無著的著作有:
1.《大乘阿毘達磨集論》
2.《顯揚聖教論頌》
3.《攝大乘論》
現在也有學者還在研究哪些是無著的著作,像是日本的橫山紘一(Koitsu Yokoyama)認為有兩部著作也出自無著:
1. 《順中論》
2. 《金剛般若經論》
就像前面說過的,無著曾經修持過大乘的空觀,而且還撰寫了龍樹菩薩《中論》的注釋,名為《順中論》,還針對《金剛般若經》寫下了《金剛般若經論》等。透過這些著作,我們可以得知,無著的思想背景就是般若的空性思想,或者說中觀的思想。
而且,他也受到《瑜伽師地論》很大的影響。提出這種說法的人,當然就是認為《瑜伽師地論》是彌勒所著,並非無著所著。無著依據《瑜伽師地論》而撰寫的論著有《大乘阿毘達磨集論》和《顯揚聖教論頌》。
#最大貢獻是《攝大乘論》
然而,他最大的貢獻是著作《攝大乘論》。透過這部論著,他把以前還沒有系統化的唯識思想,加以整理和組織,使唯識思想成為一個很有系統的教理,所以,《攝大乘論》是很重要的典籍。從無著奠定基礎的唯識教理後,後來由他的弟弟世親持續推動,而使唯識有了新的發展。
以上我們是用一種比較簡單的說法,來介紹無著的著作。但是,學術界的看法認為《攝大乘論》有四個譯本,三本漢譯本,一本藏譯本。經過對照四個譯本之後,發現後代漢譯的《攝大乘論》中,出現的一些重要的瑜伽行的唯識理論,並沒有出現在最古老的漢譯本當中。而在四個譯本當中,真諦譯的《攝大乘論》和《攝大乘論釋》與其他版本差別較大。
但是,從《攝大乘論》的結構來看,是一本非常有組織、架構的著作。《攝大乘論》的成書過程,應該是以大乘佛教的瑜伽,也就是瑜伽行唯識思想的理論為基礎,透過將瑜伽行唯識思想進行理論系統化之後,編輯而成的著作。這一點在學術界,現在基本上沒有異議,也就是說《攝大乘論》是唯識思想出現後才著作的論典。而至於作者是誰,有不同的說法,日本學者長尾雅人(Nagao Gadjin)推斷,《攝大乘論》的作者很可能只有無著一人;而也有其他一些學者持不同意見,認為是多人合作而成。
另一本無著的著作《顯揚聖教論》,沒有藏文譯本,有中文譯本。學者認為《顯揚聖教論》是後人總結和修改《瑜伽師地論》後編撰的著作,而無著的《阿毘達磨集論》是以辭典或用語集合的形式,經總結和修改《瑜伽師地論》之後撰寫的著作。而《攝大乘論》和這兩部一樣,也被視為是將瑜伽行唯識思想體系化之後,所編撰的著述,作者也是無著。儘管如此,也不能保證上述三本著作的作者無著,都是同一個歷史人物。
#一人獨創或集體創作?
歷史上是不是有無著這樣一個人呢?可以說他是實際存在過的。他有組織性的從許多實修者的體驗當中,導出了實踐的理論,並且對於這些理論做出總結和改變,他就是這樣的一位特殊人物。
但是,無著的許多著作,也不見得是他或他一人所作,為什麼這樣說呢?
實際上,現在由多人集體編集或創作書籍時,最後也只會署名其中最重要人物的名字,這也是司空見慣的。也就是說,《攝大乘論》歷經上百年,也可以推斷是隨著時代的變遷,時而訂正、時而修改、時而添加編輯而成,因此最後呈現出了與最初不同的各種形態,這也都是有可能的。即便如此,只要修改文獻後,還保持著原來的指導思想,那麼就可以說是無著的著作。
通常我們看到作者是無著,心中的畫面就是:無著拿著筆,一個人在房裡潛心論著,然後寫完之後,這本書好像就直接傳給我們一樣。我們不應該這麼想。因為這本書不是無著直接給我們的,上百年來經過了無數修行者的參與校訂和編輯,所以現在我們手中的這部《攝大乘論》,也不能說百分之百是無著的著作,但是也不能否定是無著的著作,因為核心思想和組織架構都非常的完整。
所以我們應該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呢?我們應該設想的是,歷代有那麼多瑜伽行派的修行者,他們內心都非常的尊重和敬仰無著,因此參與了《攝大乘論》的編輯、保護、弘揚的工作,如果不是他們,我們現在也讀不到這本論著,所以是應該要感恩他們的。
▍二,世親
世親(Vasubandhu)和無著一樣,最初學習小乘佛教的說一切有部,因為他的才學優異而聲名遠播,但是後來被兄長無著感化而轉向大乘,並且將唯識思想加以組織、集大成。大家應該都比較熟悉的,是有關世親的背景內容,我這裡就不多說,但我想說一下學者對世親的研究。
#世親其實有兩人?
從19世紀末開始,佛教學術界就開始研究唯識,起始點就是世親生卒年代的研究。總之,很多學者在爭論世親年代的過程中,主要推出了公元後4世紀和5世紀兩種年代的解釋。在這種背景下,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在1951年指出,透過對照兩者的年代,發現有兩位世親存在,就提出了所謂的「世親二人說」。其中「古世親」是無著的弟弟,生活在4世紀,在他的兄長無著的影響下,從說一切有部轉到大乘,也就是開啟唯識那位。而另外一位「新世親」是《俱舍論》的作者,生活在5世紀,最初也是屬於說一切有部,後來則傾向於經量部。
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的「世親二人說」受到學界的矚目,很多人也因此贊同這種說法,因而影響廣泛。他整個學說的論據,基本上可以分為以下三大類:
1. 依據真諦譯的《婆藪槃豆法師傳》、玄奘著的《大唐西域記》、《布頓佛教史》和《多羅那他佛教史》等著作中,口傳部分所談到的世親出生地。然而上述這些著作的記載多是口傳歷史,大部分都充滿著傳說的色彩。
2. 以漢譯文獻上所署作者名為無著的為根據。
3. 以世友的《俱舍論釋》等後代注釋者的記述為根據。
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推斷出「古世親」是一位歷史人物,但他主要是依據口傳的歷史作出推斷,所以上述的論據也不足以確實證明,所以很多學者不同意此說法。
日本學者平川彰(HIRAKAWA Akira)曾寫道:「在印度似乎有將許多著作歸於一位名人的傾向,而世親(Vasubandhu)與世友(Vasumitra)等之名都是基於婆藪天(Vasu)信仰,所以似乎是常使用的名字。⋯⋯自古也認為「世親」有多位。」
歷史上名字同為「Vasubandhu」(世親)的人不只一位,而瑜伽行派的人會把特別有名的「Vasubandhu」(世親),當作是主要論典的作者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這就像有句話說:「藏地雖然只有巴掌大,但沒有蓮師沒去過的地方」,無論哪裡都可以看到蓮師的手印、足印,或者他用過的物品等等等,當然從淨觀的角度,可以說蓮師神通廣大,當然哪兒都可以去得到,但是從很多歷史的文獻記錄來看,他在藏地只住了18個月,應該就不可能到過藏地那麼多的地方。
同樣的,印度對「Vasubandhu」(世親)這個名字,也是同樣的尊敬,所以在各個著作都看得到以他為名,尤其對實修的瑜伽行者來說,對上師是非常尊敬的,所以就更會使用瑜伽行派的宗師如彌勒、無著、世親等等這些上師名字。因此,我們應該理解這種行為背後的原因是出於恭敬,那麼也就沒有什麼好指責的。
然而很多的爭論,的確就是因為太著重在考察那些口傳文獻的說法,例如真諦譯的《婆藪槃豆法師傳》等等著作上世親的年代。就像藏傳佛教也是都會說某某大師這麼說的,我們也不會去說這樣不對,因為說不對又會覺得是對大師的不恭敬,所以口傳文獻之間就是容易出現爭議,誰都很有道理,所以誰都很難說服對方。尤其這裡最大的困難在於,我們這裡討論的是印度的歷史,所以不僅是不確實的口傳,更加上了印度的人物、事件、年代都缺乏文獻的記載,所以因而引發了爭議。
#感謝阿育王,在無史時代留下石柱
我常覺得,印度的古人真的有點自私,沒有為後人好好想想,他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,你看他們甚至連佛陀出生的日期都沒有確實記錄下來。佛陀在世的時候,印度當時是有很多國王的,如果當時的國王能下令大臣作記錄,那現在就是很珍貴的史料。還好,我們現在還有阿育王石柱可以看,才能依此去推測佛陀的年代,如果當初阿育王沒有在石柱上記錄下來,說不定現在的學者,都要懷疑佛陀是不是真有其人,而又有爭議了,因為現代人都說要看證據,所以我們現在真的是要很感謝阿育王。
所以,除了阿育王之外,我們其他很多佛教歷史,現在都只能靠過去某某大師說的口耳相傳下來的口述,但是口耳相傳不像文字的精準、確實。不說其他的,有時我們回憶自己的故事時,今天跟這個人講這樣,明天跟那個人又講那樣,都會有不同的講法了,更別說是百年前或更早的,搞不好還說出沒發生過的事情,而真的發生的事情倒是都忘了說。所以,這裡我要說的是,透過文字記錄下來,真的很重要!
#研究方法的新發展
針對過度依據口傳,進行論證的世親年代論,學者Jaini和Schmithausen採用了論典的文獻內容,進行了新的研究方法。
1958年,印度學者帕德馬納布·傑尼(Padmanabh S. Jaini)比較了《阿毘達磨俱舍論》(Abhidharma-kosa)和《阿毘達磨燈論》(Abhidharma-dipa)的偈頌,指出兩者之間有超過三篇偈頌不同,而《阿毘達磨燈論》(Abhidharma-dipa)還指責《阿毘達磨俱舍論》(Abhidharma-kosa)是一邊站在經量部(小乘)的立場上進行陳述,一邊又傾向大乘思想。他發現,《俱舍論》(Abhidharma-kosa)的作者Kosakara(世親)所說的內容,已經接近了「vaitulika-sastra」的邊緣(vaitulika-sastra-pravesa-dvaram)。傑尼(Jaini)還證明「vaitulya-sastra」一詞符合大乘思想,並以幾種不同的依據,最後總結出就是《俱舍論》(Abhidharma-kosa)裡面的三性(trin svabhavan)說。
傑尼(Jaini)以這樣的方式,否定了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所提出的撰寫《俱舍論》的第二位「新世親」不具有大乘傾向的觀點。反過來說,透過論證,傑尼(Jaini)認為寫《俱舍論》的「新世親」完全具備大乘思想。因為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認為有兩個世親的其中一個原因,就是認為寫《俱舍論》的「新世親」,不具備大乘思想,所以跟瑜伽行派的「古世親」,不可能是同一個人。
對此,後來在80年代,日本的三位學者,透過持續的研究,都認同傑尼(Jaini)的說法。《俱舍論》所譯的二諦說,是以三性說為基礎的。從這一點來看,傑尼(Jaini)之前的推測內容是很有說服力的。
#學者證明「世親」是一人!
在1967年,德國學者蘭伯特·施米特豪森(Lambert Schmithausen)提出了世親研究論證基礎的兩個指標。
1. 經量部認為:「citta」(心)、「manas」(意)、「vijnana」(識)是同類語的「單層認知流」(ein einschichitiger erkenntnisstrom)。也就是心、意、識是同義詞的意思。
2. 瑜伽行派認為:「citta」(心)=「alayavijnana」(阿賴耶識),「manas」(意),「vijnana」(識)= 「6 vijnanas」(六識)的「瑜伽行派認知流復合體」(der Erkenntnisstrom-Komplex der Yogacarins)。
亦即「心」是阿賴耶識,「意」是第七意識,「識」是六識。
他在這兩個基礎指標上,再分析被認定為是世親著作的《俱舍論》、《成業論》、《唯識二十論》及《唯識三十頌》的內容,經過他的推導、對比和分析,最後得出:可以證明這些著作的內容是以第一指標——「經量部的單層認知流」為前提展開的。換言之,這顯示出這些著作出自於同一作者。他實際上進行了非常細緻的分析,我們在這裡就不仔細解釋了。
那麼,非常簡單的來說一下「經量部的單層認知流」,在這幾部著作當中是怎麼體現出來的:
首先,《成業論》中提出了「阿賴耶識」(alayavijnana)這個概念。
然後《唯識二十論》,把「citta(心)、manas(意)、vijnanas(識)」當作同義詞,同時又提出了瑜伽行派特有的詞「vijnaptimatrata」(唯相)。
接著,在《唯識三十頌》中又提出「citta」(心)= 「alayavijnana 」(阿賴耶識),「manas 」(意)=第七意識,「vijnana」(識)= 「6 vijnanas」(六識),另外也提到「vijnaptimatrata」(唯相)的概念。
透過世親這樣的概念和思想的演變過程,我們可以看出,這裡已經隱隱浮現出大乘瑜伽行派的思想傾向了。施米特豪森(Schmithausen)把這個事實放在充分的論據上,也就是以各部論典的偈頌進行比較分析,再技巧性的論證,最後得出結果說:《俱舍論》、《成業論》、《唯識二十論》以及《唯識三十頌》為同一人所撰寫,作者就是世親。
其實,當時施米特豪森(Schmithausen)提出這種觀點而進行研究的時候,原本是想透過這些文獻的內容分析作為依據,來證明弗勞沃爾納(Frauwallner)所提出的「世親二人說」的合理性,結果卻意外證明出「世親二人說」是不合理的,並沒有兩位世親。Schmithausen的論證是很有力的,可以說他的論證方法具有劃時代意義,就是以論典自身內容作為分析的依據,而不是透過口傳的資料。這種論證方法,可以說是創新的方式,也是今天研究佛教或瑜伽行唯識思想,還在使用的重要的研究方法。
#唯識師用「經量部」語言,和有部溝通
那麼,剛才說到施米特豪森(Schmithausen)的論證指標,最後得出這幾部論典的內容,是以「經量部的單層認知流」為前提展開的。這樣就得先搞清楚所謂的「經量部」到底是怎樣的部派、在講什麼?經量部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?這個派別過去真的獨立存在過嗎?
對這些疑問,給出答案的是加藤純章(KATŌ Junshō)。他在1989年提出論點說:經過仔細考察《俱舍論》、《順正理論》之後指出,最初提出「經量部」(Sautrantika)一詞的,其實是源自《俱舍論》。一直以來都會把室利多羅視為是經量部的開端派祖師的說法,經過加藤純章的研究,卻說「經量部」這個詞是出自《俱舍論》。
在加藤純章(KATŌ Junshō)的論文基礎上,Jaini的弟子Kritzer和原田和宗(HARADA Wasō)分別又獨自對「經量部」進行了考察,並分別得出結論。他們都共同認為,《俱舍論》中「經量部」的內容,(幾乎)全部可以在《瑜伽師地論》中找到。這個考察結果,吸引了瑜伽行唯識思想研究者為首的,包括大乘佛教成立問題在內的眾多研究者的關注。
這個結論所要說明的重點是:確認《俱舍論》的作者世親,對瑜伽行唯識思想熟知,而且內容包含「經量部」的思想內容,同時,還可以說經量部的思想,其實就是瑜伽行唯識思想的一部分。
日本學者佐久間秀範(SAKUMA Hidenori)在1997年的論文中提到:「『經量部」裡面的內容,在《瑜伽論》中可以看到⋯⋯;而《俱舍論》中『經量部」裡面的內容,是世親從瑜伽行派的立場出發,對說一切有部的人所提出的意見。」這就像是對說英文的人,不能對他說藏文,同理,如果對說一切有部的人,完全用瑜伽行派的用語和思想去溝通的話,說一切有部的人是不會懂的,所以要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去說。
而《唯識二十論》闡述「經量部」的意見,是為了對反瑜伽行派的思想者所講的,甚至陳那的《觀所緣緣論》,以及之後因明學也繼承了經量部的立場,成為對抗「反對瑜伽行派思想」的爭論基礎。
這麼說的話,「經量部」的思想也許就是唯識瑜伽師們,為了跟其他教派討論時,而融合其他學派的議論所使用的一種方式。唯識思想就是從瑜伽的實踐中誕生的實踐理論,跟其他學派思想的立足點、出發點是不一樣的。但是,在和其他學派爭論的時候,如果還是站在自己的禪定體驗去講,也是不行的,必須要融合對方的思惟方式去討論。
舉例來說,第九世噶瑪巴旺秋多傑曾說,和別人辯論的時候,可以有兩種回應方式:一種是完全依照第八世法王噶瑪巴米覺多傑《入中論註釋》當中的噶舉不共回答方式應答,第二種方式是用共同、一般用語的方式回答,雖然前種方式的回答當然比較符合自宗的見解,但是如果和其他宗派辯論自宗見解的時候,例如接受薩迦、格魯、寧瑪派的提問辯論的話,對方可能對於噶舉不共的見解和用詞都不懂,這時就得使用第二種一般的方式討論,不然根本就無法溝通。
可以說瑜伽行派是為了跟有部溝通討論,因為彼此的思想不同,要討論就必須用共同的語言,所以他們就是用經量部的思想、語言來溝通,這就是雙方能互相溝通的方式。這是學者研究出來的結論。
#學界共識:這些大論,都是世親做的!
剛提到德國學者施米特豪森(Schmithausen),透過這種研究方法,得出了《俱舍論》、《成業論》《唯識二十論》、《唯識三十頌》)全部為世親所造的結論。80年代時,日本學者松田和信(MATSUDA Kazunobu)針對以上四部論典的內容進行分析,再加上《釋軌論》和《緣起經釋》,再次證明了施米特豪森(Schmithausen)推論的正確性,並斷定世親著作的順序依序是《俱舍論》、《釋軌論》、《成業論》、《緣起經釋》、《唯識二十論》、《唯識三十頌》,而且都是同一位作者——世親(Kosakara)。這一點已經能夠得到當今研究者的普遍認同。
除此之外,日本學者松田和信(MATSUDA Kazunobu)和另外一位日本學者袴谷憲昭(HAKAMAYA Noriaki),也具體探討了《俱舍論》中出現的11處「purvacarya」(大德)的用法。這個詞跟瑜伽行是很有關係的詞,他們推斷出《俱舍論》當中「purvacary」(大德)的說法,是沿襲了瑜伽行派的思想。之後,袴谷憲昭(HAKAMAYA Noriaki)在2001年總結了「purvacary」(大德)的相關研究史說:「purvacary(大德)這個複數形式的作用,是來稱呼傳統瑜伽團體中特定的值得尊敬的學者們的敬語。」再加上稱友的《俱舍論釋》中也說無著(Asanga)是「purvacary」(大德)中的一位,由此可以類推,撰著《瑜伽師地論》的成員中,名為無著(Asanga)的學者,是最值得尊敬的人物,他在歷史上存在過。
一般會說無著、世親是兄弟,但並沒有辦法保證他和世親就如同口傳所說的,真的是親兄弟關係。有日本學者認為,與其說兩者是兄弟,不如說是後代瑜伽行派的人把這兩個人的師承關係,描繪得像是兄弟的關係。就像藏傳佛教會說博朵瓦、金厄瓦和普穹瓦是「噶當三昆仲(兄弟)」,我小時候也以為他們三人是親兄弟,其實他們也沒有血緣關係,是說他們佛法上的關係,是如兄弟一般的親切。因此,或許無著、世親是真的兄弟,也或許他們是源自於緊密的師承,所以如兄弟一般的親近。
#世親的唯識著作
關於世親有關唯識的著作有:
1. 《唯識二十論》
2. 《唯識三十頌》
3. 《大乘成業論》
4. 《大乘五蘊論》
5. 《大乘百法明門論》:中國佛教很重視的一部論典,加上玄奘寫的《八識規矩頌》,是唯識入門的論著。《八識規矩頌》我從中文翻譯成藏文,但覺得還不夠滿意,之後完整了再給各位。
6. 《佛性論》:是《寶性論》三品的注解,有說是世親或不是世親所寫的爭論。
7. 對《辯中邊論》、《大乘莊嚴經論》、《攝大乘論》的注釋
《俱舍論》跟唯識是有關係的,尤其日本佛教在學習唯識時,要先學俱舍,有「俱舍八年,唯識三年」之說,所以《俱舍論》是很重要的!
#《唯識三十頌》,闡釋唯識最完整論典
總之,世親的特點是,先學小乘,然後轉向大乘。他對彌勒和無著的論著,寫下了很多的注釋本,並且將以往的各種學說全部吸收後,建構為自己的觀點和思想,這不僅對佛教來說,而且對唯識的恩德都很大。
世親除了學識淵博之外,天生還具備優異的組織能力,能夠把各種思想進行歸納、收集和整理。中國佛教會說《唯識二十論》是駁斥他宗的論典,《唯識三十頌》是建立自宗的論典。《唯識二十論》的論點之所以非常犀利,是為了駁斥那些「視外界為實有」的學說,因此主頌跟注釋都是世親寫的。
世親在晚年的時候,寫下最後的著作《唯識三十頌》,這部頌詞不僅在原有的思想基礎上,添加了自己的新觀點,同時又在短短的三十首偈頌當中,將唯識思想組織完成。《唯識三十頌》寫完後,世親就圓寂了,所以注解是後世的論師所寫,也就有了《唯識三十頌》的十大論著之說,這之後會再講。總之,《唯識三十頌》是闡釋唯識最完整的一部論。
另外,印順導師認為,「世親將『唯識無境』作為根本宗義,此後,這個宗派開始被稱為唯識派,與中觀派並舉,成為大乘佛教中的兩大主流學派。」所以說,大乘主要的宗派就是中觀和唯識。唯識宗的開展,是世親將「唯識無境」作為根本宗義後才開始,所以世親有很大的恩德!
(編譯註:本次課程因為口譯之便,對於如彌勒、無著、世親等古德先賢,直接稱呼名號以便討論,未加「大師」等敬稱,對先賢並無不敬之意)
(此文為堪布羅卓丹傑口譯初稿,未來將再提供定稿。2022年2月2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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