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「冬季課程:唯識三十頌」/第7天開示紀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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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唯識書來了藏地,思想沒來?
主講:第17世大寶法王噶瑪巴
日期:2022年2月2日(三)
首先要問候大家,祝大家身體健康!依照楚布曆法,今天是大年初二,藉此機會祝大家新年快樂,萬事如意!接下來用中文說:其實前幾天應該是用中文來祝賀大家新年快樂,但是我那時候腦子不轉,沒想到自己會說中文,所以今天大年初二,藉這個機會,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,身體健康、一切順利、功德圓滿,謝謝!
▍唯識典籍在藏地的開展
今天會簡單介紹唯識相關典籍在藏地的開展。要講這段的內容比較困難,因為也沒有專書或專文在講這個題目,只能去翻閱書或文獻,加上時間有限,所以我也沒有辦法整理得很好、講得很好,但是我會盡力地整理作介紹。
首先,要說唯識思想在藏地的發展,不如說是唯識相關典籍在藏地的發展會比較好,因為畢竟藏地至今並沒有真正建立唯識宗派,所以主要圍繞在唯識相關典籍上來討論,可能會比較切題。
總之,今天會分為幾個部分討論:
一, 唯識典籍在藏地的傳譯過程
二,藏地唯識宗派無法興盛的因緣
三, 無著兄弟的著作,可以被判定為唯識典籍的原因
四,藏地對唯識的看法
五,彌勒論典在藏地的傳譯和弘揚
以上總共有五個部分。不過,今天大概不能全部講完,明天是休息日,所以後天會再繼續講解唯識相關典籍在藏地開展的其他重點。
一般來說,藏地翻譯了很多的唯識典籍,一直以來,也有人不斷地在研究和學習唯識思想;但是在藏地,從佛法弘揚至今,從來沒有成立過唯識自宗,或藏傳的唯識宗,甚至也沒聽說過有哪位藏傳佛教的大師自稱是唯識宗師。尤其藏傳佛教後弘時期,大力推廣弘揚的是月稱傳承的中觀應成思想,在這股力量的影響之下,讓我們以為唯識是應該被批判的,並且是和中觀思想完全不合的一種思想和宗派。因此,很少人真正關心過唯識的核心思想,以及支持唯識思想的相關論述。我們把中觀派中所判定的唯識,就當作是唯識思想,這樣的想法其實是非常獨斷、專橫的。說真的,藏族對於如何看待唯識是不太公平的,就像各教派之間時常相互駁斥、批判時,總是強詞奪理,把別人說得一無是處,只有自己是對的。而一直以來,我們也就是這樣在對待唯識的。
因此,如果我們想要好好學習唯識思想,首先應該放下心中的成見,甚至學習站在唯識的角度去看事情,那麼再去看中觀對於唯識的批判,就可能和我們以前想的不太一樣。總之,學習不應偏廢,而是能夠平衡地去做研究和學習,這樣才能學到比較多東西,也才能學到真正的唯識思想。
一,唯識典籍在藏地的傳譯過程
《甘珠爾》、《丹珠爾》當中有關的經典部分,大多是在前弘期時翻譯出來,而大部分唯識的重要經典,也大多在那個時期翻譯完成。從現有歷史文獻中得知,雖然當時藏地的主流思想是中觀,但是從大藏經目錄中可以得知,當時對於中觀、唯識典籍翻譯的重視是平等的,並沒有偏重的情況。
從唯識經典在藏地傳譯的時程上,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:
(一)前弘時期的翻譯
(二) 後弘時期的翻譯
(一)前弘時期的翻譯
首先來看前弘時期翻譯出哪些唯識的經典?主要可以從三部古老的大藏經目錄中去看,就是《旁塘目錄》、《丹噶目錄》和《欽浦目錄》。現在《欽浦目錄》已經失傳,而前兩部還有留存。依據布頓和巴沃祖拉成瓦的看法,《丹噶目錄》早於《旁塘目錄》;而五世尊者和司徒確穹等人則認為,《旁塘目錄》早於《丹噶目錄》。有這兩種先後不同的看法。但是,《丹噶目錄》當中的內容較為豐富詳細,推測因此應該是比較新或較為後期出現的目錄;而《旁塘目錄》當中因為有之後赤熱巴堅的相關記載,所以學者認為《旁塘目錄》是先出現的,只是之後有再經過修訂。現在還有一些學者認為,這些目錄只是收錄了當時各自寺院(宮)收藏的典籍,並沒有將當時藏地翻譯過的典籍全部都收錄進去。無論如何,《旁塘目錄》當中有的,《丹噶目錄》當中都有收錄,然而《丹噶目錄》當中有收錄的,很多卻不見於《旁塘目錄》當中。
如果再比對這兩部目錄,會發現《旁塘目錄》當中的唯識論典,大多是主頌,注解只有幾部,而《丹噶目錄》當中卻發現了更多的注解。由此可以推測,藏地的譯師們隨著對於唯識的重視,從初期只是翻譯了幾部唯識的典籍和注釋,到之後開始大量翻譯出更多的注解。
總之,唯識的重要典籍,大多在前弘時期都已經翻譯完成。
(二) 後弘時期的翻譯
相較之下,後弘時期的唯識典籍就很少了。後弘時期主要是翻譯前弘時候之後才出現的印度唯識師的著作,其中最重要的是寶生寂靜(Śāntipa)。寶生寂靜是藏傳佛教後弘時期的初期、印度晚期出現的唯識重要論師之一,他的很多教言都是在後弘時期翻譯成藏文。
另外,尤其像是著名的《寶性論》、無著著的《寶性論疏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疏》等等也是在後弘時期翻譯的。因此可以說彌勒五論,都是在後弘時期出現的。同樣的,世親的著作《三自性論》(Trisvabhāva nirdeśa)也是在後弘時期翻譯出來的。從布頓的大藏經目錄中看,前弘時期沒有翻譯的,而後弘時期翻譯出來的唯識典籍,大多都是注釋為主,例如《大乘莊嚴經論》的注釋、《攝大乘論》的注釋、《阿毘達磨集論》的注釋等等。
總之,翻譯成藏文的唯識典籍,如果從前弘期的各種目錄,和後弘期的目錄像是納塘譯師.世尊理劍(bcom ldan rig ral)的《教法廣說莊嚴日光》、布頓的《丹珠爾目錄》和之後的「德格版丹珠爾目錄」比對之下會發現,印度的唯識典籍大多在布頓之前就翻譯完了。為什麼這麼說呢?例如「德格丹珠爾」是公認最完整,也是最後一部編輯完成的《丹珠爾》,然而其中的唯識典籍,全部都是布頓目錄當中已經收錄過的。
那麼,所有被翻譯成藏文的唯識典籍,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類:
- 彌勒所撰寫的各種闡述中觀和唯識等等思想的典籍。
- 無著、世親等人所撰寫的闡述唯識思想的典籍。
- 陳那、法稱所撰寫的究竟密意為唯識的因明著作;此類著作並沒有詳述唯識思想,但是由於作者本身精通唯識,因此屬於唯識典籍。
- 巴瓦巴札(Bhavabhadra)、寶生寂靜(Śāntipa)密乘的相關典籍。
- 世親、安慧的經疏典籍。
其中排除因明和密乘類的典籍不算,布敦將其他幾類的唯識典籍,另外歸類成闡述唯識見、修、行和學處等等三大類的典籍。
- 唯識見:彌勒五論、《瑜伽師地論》、「世親的八部論著」(pra ka ra ṇa sde brgyad)等。
- 唯識修:無著的《禪定燈》、陳那的《入瑜伽》。
- 唯識行:月官的《菩薩律儀二十論》。
一般藏傳佛教對於《大乘莊嚴經論》是否屬於唯識典籍存有爭議,但依照《丹珠爾目錄》來看,彌勒的相關典籍,全部都統一歸類在唯識類,不是隨便想怎麼放就怎麼放的。這是在藏地公認的歸類法了,而這個傳統應該是在布頓大師的時候或是之前就已經確立了。唯識典籍,收錄在「德格丹珠爾」的「phi」函到「hi」當中的十六函,其中包括由無著所寫的《寶性論》和《寶性論疏》。
而另外分類出來為「經疏類」當中,收錄有《十地經論》、《金剛般若經論》等等對於經典的注釋,收錄在「ngi」函到「ni」函中,這些典籍大多是由唯識大師的著作,或者說和唯識宗相關的著作。不僅如此,新收錄的譯本,也有陳那的《佛母般若波羅蜜多圓集要義論》,和無性的《明鬘論》。
二,唯識在藏地無法開展的原因
雖然前面提到這麼多唯識的經典都翻譯成藏文了,但是,如果說藏地是否有成立唯識宗派、專弘唯識思想呢?前弘時期很難說有沒有,但能確定的是後弘期是沒有的。
一般來說,藏傳佛教是很全面的,例如大乘當中的因乘、果乘,也就是顯密二乘都很全備,然而為什麼大乘當中的唯識、中觀兩個派別,卻獨有中觀,而唯識卻沒有弘揚開來呢?以下提出幾點原因,是我大概的想法,是不是真的準確還不一定。
(一) 法令(王法)所致:
在《巴協》(sba bzhed)的西藏歷史文獻當中提到,公元八世紀時期在「頓漸之爭」之後,就是以蓮花戒為主的漸修和大乘和尚的頓修的爭論後,藏王赤松德贊判定漸修派勝利,並且制定了之後都以龍樹的思想為主的規定。這是大家一般都聽說過的,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,那麼唯識無法在藏地開展的原因就很清楚了。但是從近代敦煌出土的許多文獻,例如《頓悟大乘訣》,其中對於頓漸之爭的記載,最終是說由頓悟派獲勝,甚至清楚說明是哪一年判定勝負的,據說這部論書是由大乘和尚的弟子當時寫成的。而且,依據努.桑傑耶喜的《禪定目燈》這部文獻記載來看,禪宗後來在赤松德贊時期不僅沒有消失,而且持續到朗達瑪滅佛之前都一直流行著。再從贊普時期的古目錄等等文獻來看,當中收錄了不少禪宗大師的文獻,所以從以上種種情況推測,似乎藏王並沒有頒布那樣的王法。
(二)來藏地多為中觀師:
佛法傳入藏地的時間說法雖然略有出入,但是依照桑耶石柱和古代的許多盟書上來看,一般認為是在松贊干布的時候最早傳入藏地。但是佛教最興盛的時期,是在赤松德贊王的時候,當時被迎請到藏地最為出名的印度論師是靜命,他是中觀自續派的論師,之後的蓮花戒等印度大師也大多是中觀師。因此,可能就是因為沒有唯識師來到藏地,所以沒有人來弘揚和推廣唯識思想,所以藏地沒有真正建立起唯識宗。
(三) 認為唯識不了義,沒有學習價值:
在靜命等論師的影響之下,前弘時期主要弘傳中觀自續派思想,當時也沒有中觀應成派,尤其弘揚的是瑜伽行中觀自續派。《丹珠爾》收錄一部由藏族大譯師智軍(ye shes sde)撰寫的《見解差別論》(lta ba'i khyad par)中提到:「寂護(Śāntarakṣita)在無著著作的唯識典籍的基礎上,撰寫了世俗符合唯識思想,然勝義上心識無有自性的中觀論述——《中觀莊嚴論》。」這樣的說法是認為,寂護論師的瑜伽行中觀派思想,是結合了唯識和中觀的一種思想;世俗名言上,主要依據唯識的思想來闡述,勝義的論述方面,則是依據中觀的思想。換句話說,另外學習唯識是多此一舉的,因為只要學習了瑜伽行中觀派的思想,也就等於學習了唯識的思想。
另外,上面這段引言還透露出「中觀是究竟的,唯識並不究竟」的意思,所以喜歡高深思想和派別的藏人們,自然就失去了對於唯識的興趣。
以上這都是前弘期的情況,到了後弘期的時候,最初來到藏地,影響至深的大師就是阿底峽尊者,而他在對於月稱論師的中觀應成派思想的大力推崇和弘揚上,也都是大家都公認的。之後噶當派當中最為出名、佛行事業最為廣大的善知識祥.夏惹瓦(zhang sha ra ba),在他的支持之下,加上巴擦(pa tshab)翻譯的月稱《入中論》和論疏當中,也大力駁斥唯識思想,自此之後,藏傳佛教所有宗派全都爭先恐後地想要成為應成派,把月稱的說法奉為至高無上的真理,以致到了這個時候,唯識的思想,更是被不屑一顧地認為不只是不究竟,更是有問題的思想了。
(四) 當紅的是彌勒,而非唯識:
彌勒法教的教學雖然風靡,但焦點一直是在作者彌勒身上,而不是唯識的思想上。藏人對於彌勒的教法是非常景仰的,但這無益於唯識思想在藏地的弘揚,不僅如此,甚至造成了反效果,因為太尊敬彌勒,所以覺得彌勒不可能會說出一些不合理的內容,所以就想盡辦法去用中觀的思想來解釋彌勒的論典。本來彌勒的密意就是非常深奧的,加上唯識思想的各種特典,又不是很有條理和組織性,所以無論用中觀或者密續的思想去解釋,都不會太困難。因此,隨著大家各自不同的解讀,有的人認為彌勒的教法就是中觀自續派的,有的認為是中觀應成派,有的說是中觀他空派,各自也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。
以上大概就是幾點唯識宗派無法在藏地弘揚開來的原因。
三,無著兄弟的著作,可以被判定為唯識典籍的原因
藏傳佛教當中對於無著、世親的思想和見解,是否屬於唯識宗還有很多的爭議。例如藏地還有一派認為,應該將作者和其作品的思想分開來談,例如某位作者具有的思想,並不代表他所有著作的思想,因為有些著作可能具有某些特殊的用意,闡述的可能是敵宗的思想等等。但是無論如何,我認為這裡有一個重點,就是不是一直去否定無著兄弟是唯識宗,而是應該去想一想,有沒有什麼原因可以肯定他們是唯識宗?很多時候,兩方面都要顧到是很重要的,對於我們藏傳佛教來說,各位已經知道否定的說法是什麼了,那麼對於肯定的說法也應該多去了解才是。我們不能總是自以為是,然後對於其他的說法一概不想聽、不想看,這樣一意孤行的態度是有偏差、不夠質樸的。
以下是我想到幾點肯定無著兄弟的思想是唯識的原因。
(一) 印度論師如是說:
中觀派的論師清辯和月稱等人在駁斥唯識的時候,時常引用無著和世親的論典加以否定。清辯在論著當中清楚提到無著和世親的名諱,月稱也在《入中論》疏中提到世親、陳那、護法等等名諱,並說他們沒有領悟龍樹的中觀空義。因此,從印度的論典中可以清楚知道,當時的印度論師們,都將他們二位兄弟歸為唯識師。
(二)中國佛教如是說:
就像之前課程中提到過的,玄奘大師當年前往印度的時候,就是親近世親法脈的弟子,戒賢大師等人,學習唯識,之後並將這個唯識傳承帶回了中國,發揚成為法相宗。
(三)藏王時代的官方目錄如是紀錄:
例如具有公信力、非私人的官方大藏經目錄像是《旁塘目錄》和《丹噶目錄》當中,有分「中觀部」和「心識部」(唯識部)等等類別,其中將彌勒論著、《瑜伽師地論》和其他無著、世親等等大師的論著,都歸類在「心識部」,而沒有歸類在「中觀部」當中。
(四)近代國際學者的研究成果:
近代學者們一致認為,無著和世親的著作屬於唯識的思想。
想要學習唯識,就需要唯識的經典,因此首先務必需要確認的就是:唯識的經典到底有哪幾部?而這個確認,也就是相信哪些論典是唯識的論典的過程,是極為重要的,上述幾點原因和道理就是一些參考。
很多時候,我們因為比較保守,都會使用自己慣用的思維來解釋事情,但是這樣勉強自己相信是沒有用的,無論說是唯識也好、不是唯識是中觀也好,無論你想說的看法、主張是什麼,都必須說出個道理才行。誰都可以有看法,但如果看法無憑無據、不清不楚,對於你真正領會祖師大德的思想有任何的幫助嗎?應該是沒有的;再者,這種隨意的主張通常都是很粗淺和個人,也很難說服其他學者和宗派,甚至還有一個危險就是,這種自以為是的主張,可能根本有違事實。
四,藏地對唯識的看法
其實,不能說藏地完全沒有講說和學習唯識思想,還是有的。藏傳佛教有「四部宗義」的說法,也就是:有部、經部、唯識、中觀等等四個宗派。至於「四部宗義」這個用詞,或者說這樣的分類方式,近代一些學者質疑當時在印度並沒有這樣的說法。藏傳佛教認為「四部宗義」的說法當然是源自印度,我們馬上可以背出在《金剛心釋》、《智心髓集》、《二品續》等等經典當中都有提到「四部宗派」云云。然而,學者對於這些經論也有質疑,例如,某些經典可能是很晚期才出現的等等。
總之講回這四個部派,藏傳佛教當中,雖然沒有成立前面三個思想的宗派,但是對於他們教派相關思想的教學、辯論和著作,至今在藏傳佛教的各大佛學院當中,一直都沒有中斷過。例如學習「五部大論」之前,通常都會先上四部宗義的課程,課程內容就是對於四個部派的思想,從根、道、果個方面,作一個簡略的介紹,所以這時候,都會初步接觸到唯識的思想。
接著進入五部大論的學習。以唯識思想來說,在學般若典籍的時候,講到了義、不了義時,都會深入的分別從唯識和中觀的思想角度去探索;學習「量學」的時候,量、量果、所量部分,更是與唯識思想息息相關;學習《入中論》的時候,由於唯識思想是這部論主要的批判對象,因此會學習到更多唯識的內容;學習「俱舍」的時候,也需要了解《阿毘達磨集論》和《俱舍論》的不同主張和類別的算法等等。總之,五大部論當中,除了律部之外,其他全部都和唯識思想有關。
因此,其實對於唯識思想,藏傳佛教的學者、大師們,一直以來都有非常精闢的看法和主張,所以如果說藏地沒有人熟悉唯識思想,或者說完全沒有人研究、教導唯識的話,這是不正確的。
以下舉一些藏傳佛教學者對於唯識的看法:
後來在藏地,比起「瑜伽行派」(rnal 'byor spyod pa)和「唯相說」(rnam rig smra ba),比較常用的名詞是「唯識派」(sems tsam pa)。而在前弘期,比較流行的用詞是「唯識說派」(rnam par shes pa smra ba)和「唯相說」(rnam par rig pa smra ba)。鄔巴洛色(dbus pa blo gsal)撰寫的《宗義》中提到:「因為他們主張所知內有,或是追隨阿毘達磨《瑜伽師地論》,因此稱為『瑜伽行之唯識』。」
關於唯識思想的創始者,藏地有三種不同的說法:
(一)過去論師是創始者:覺囊多羅那他大師在《印度佛教史》論及大乘佛教開始興盛時期,講到唯識興盛的時候提到:「適於此時,尊者難陀、尊者正軍,以及尊者真諦,三人持瑜伽師唯識宗義,造論無數。」
(二)彌勒是創始者:達蒼譯師等人認為是彌勒菩薩。
(三)無著兄弟是創始者:宗喀巴大師等多數學者認為,是由無著創立唯識宗;另外一些大師認為是由無著和世親兩人同時創立。
由此可以看到,藏傳佛教對於唯識是有很多研究的。
#真假相唯識的差異
另外,藏傳佛教對於唯識分為真相、假相兩派,也有一些主張,主要有三點:
(一)就心而言顯相是真是假:一些大師認為兩派的差別在於:「顯相在心的本質上來說是真實的」,和「顯相是假的,只是心的安立」;
(二)佛智有無世俗相:還有從顯相「佛智上是否具有世俗相」這個問題上而分;
(三)有垢假相與無垢假相:另外,《土觀宗義》提到:「認為心性無染本淨為『無垢假相派』,認為有染的是『有垢假相派』。」
之前課程中大致談到過真相、假相這兩個用詞,雖然在無著和世親的論典當中沒有看到,但不代表當時印度沒有這兩個用詞,之前引用的蓮花戒、菩提賢的著作當中,就出現過這樣的用詞。據說是月官所寫的《文殊真實名經疏》當中,雖然也有提到真相、假相、有垢、無垢的用詞。但是有些學者質疑這部論疏的作者,應該不是被公認為唯識師的月官,因為此論不僅駁斥唯識思想,而且推崇中觀思想,例如論中提到:「比起『如幻中觀』(自續派),『極無所住中觀派』(應成派)才是更為合理的。」因此,或許只是同名,或者是借用了月官的名字,這部分還需進一步的研究。
總之,在印度的論著當中,確定是有使用這「真相」、「假相」兩個用詞,但其實到底哪些論師是真相派、哪些是假相派並不清楚。我自己現在看到最早的一部文獻,也是說得最清楚的就是甲且咖瓦.耶喜多傑的《宗輪論》中提到:「真相派有陳那、法稱、護法、慧生密、智友等人,他們承認有六識;假相派有無著、世親、寶生寂靜等人,他們承認八識。」
世尊理劍的《宗義論》中引用《唯識二十論》和《定量論》來判定世親和法稱同時屬於真相、假相派。達蒼譯師認為:無著兄弟雖然無分真假相,但主要闡述的是假相唯識的思想,而假相、真相的說法,是無著兄弟之後才分出來的。
另外,真相唯識又可分為:半卵對開說、能所等數說、紛雜無二派。一些大師認為這是藏傳佛教自己創立的說法,印度以前沒有。但是也很難說印度完全沒有這樣的說法,因為靜命論師在《中觀莊嚴論》當中講到經部和唯識的內容時都有提及。同樣在達蒼譯師的《宗義遍知》當中,則引用了極具公信力的印度典籍,證明這三個真相唯識的派別都出自印度。
#以中土有相無相說,看藏地真相假相論
然而,藏傳佛教當中,似乎對於何謂真相派、假相派,沒有說得特別清楚,這可能也是導致唯識思想無法清楚傳揚的原因之一。因此這裡我想簡單引用中國佛教的思想,來解釋無相、有相唯識的分類,如果能知道中國佛教的唯識思想,對於藏傳佛教當中在真相、假相上的一些問題的釐清,應該會有幫助。
中國佛教對於無相、有相唯識的看法如下:
(一)無相唯識有狹義和廣義兩種形式:
狹義認為:識體是種子所生,為依他起性;而識體所顯現的見、相二分,只要是能取、所取,就都是遍計所執性,是完全不存在的。
廣義認為:識的見分作為識體,是種子所生,為依他起性,是有;而識體所顯現的相分作為外境(義),是遍計所執性,非有。
(二) 有相唯識認為,識體轉變所生的見、相二分,都是依他起性:
換句話說,見分、相分保持能緣、所緣的二分形式,但並不是遍計所執性的能取、所取。
平時藏傳佛教一提到「唯識」,就會聯想到「心識實有」,但我想這是揣測之詞。因為就唯識思想來說,心識是有很多分類的,不是所有心識都是實有的,例如以識體所顯現的見分來說,從無相唯識廣義來說,就認為是有、是依他起;但狹義來說是完全不存在的、是遍計所執性。總之,依照《唯識三十頌》來說,如果執著心識實有,這就不是究竟的唯識思想。
另外,藏地唯識分類還有分為隨經和隨理,後來這個說法也傳到中國佛教。前者的代表是無著等等的《瑜伽師地論》的追隨者;後者的代表是陳那、法稱等等「量學七論」的追隨者。這和中國佛教認為的前期唯識和後期唯識的分法有些類似。
達蒼譯師曾說:「藏傳佛教當中一般認為,陳那師徒不承認阿賴耶識,只承認六識,但是《楞伽經》和《解深密經》當中都有提到阿賴耶識,因此不會有不承認阿賴耶識的唯識師。那麼,為什麼陳那和法稱的著作當中沒有提到阿賴耶識呢?那是因為時機沒有成熟所以未說,不是因為不承認阿賴耶識。」
直美陪北認為:在陳那的一部著作當中,清楚提到了六識(轉識)和阿賴耶識;在天王覺和釋迦覺的《釋量論疏》中,也認為有清楚提到阿賴耶識。特別是釋迦覺主張:「眾生並沒有各別不同的心續,意指獨有一異熟識。」這在其釋量論的注解中明確可見。另外,調伏天的《唯識二十頌註》、法稱的《成他相續論註》中也都清楚提到阿賴耶識及其習氣的相關論述。總之,量學七論的追隨者當中,有承認、也有不承認阿賴耶識者,或者應該說是很多其實是承認阿賴耶識的,只是沒有明說而已。
章加若佩多傑等格魯派大師認為:「隨教和隨理的唯識,有的是主張真相唯識,有的主張假相唯識,沒有一定。以《釋量論》來說,印度論師天王覺和釋迦覺認為是真相唯識,慧生密認為是假相,而且是無垢假相;而法勝主張的有垢假相說,各家說法都不同,並沒有一個清楚的定論。」藏地來說,甲曹傑認為《釋量論》是假相唯識,克主傑認為是真相唯識。這兩者都是宗喀巴大師傳承下來的說法,因此,首先很難說清楚唯識真相、假相的分別,那麼要再說清楚有垢、無垢的分別就更加困難。所以,就像前面提到過,以後大家有機會閱讀中國佛教的唯識相關典籍,會更清楚一點。
五,彌勒論典在藏地的傳譯和弘揚
一般來說,唯識的典籍,在藏地多是指彌勒的教法。然而藏地對於彌勒教法的判定也有不同的主張。例如《大乘莊嚴經論》和《辯中邊論》一般被判定是唯識;《寶性論》和《現觀莊嚴論》是中觀;《法法性分別論》有認為是唯識,也有因為認為《法法性分別論》是《寶性論》的一部分,而被認為是屬於中觀,因此兩種看法都有。認為五部論典都是中觀的有多波瓦和釋迦秋等人。認為五部都是唯識的有仁達瓦.宣努洛卓。但是據《青史》記載:仁達瓦之後閉關靜修,了悟到《寶性論》的密意是中觀義。
一般來說,藏地很少人認為彌勒五部都是唯識。宗喀巴大師認為:《法法性分別論》、《辯中邊論》、《大乘莊嚴經論》是唯識,《寶性論》和《現觀莊嚴論》是中觀,並且認為《現觀莊嚴論》大多符合自續的思想,但終究是應成的思想;並認為《寶性論》則是屬於應成。
總結來說,在藏地,彌勒教法弘揚,但是唯識的思想沒有弘揚。現在國際學術上認為彌勒教法就是唯識思想,所以一般來說彌勒教法弘揚的話,應該唯識思想也應該弘揚才是。但是藏傳的情況是個特例。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在於,這些論典到底屬於中觀還是唯識沒有定論,就算有定論,也是站在中觀的角度來定論的。
而且藏地判定是否屬於唯識典籍的一個重要依據,也是造成唯識無法弘揚的一個主要原因,就是「心識實存」。因此當《大乘莊嚴經論》、《辯中邊論》,無著的《攝大乘論》,和世親的其他著作當中,因為沒有清楚提到「心識實存」這樣的說法,自然就沒有被判定為唯識典籍。但是,安慧的《唯識三十頌疏》當中卻清楚這麼說道,因為這樣,大多學者都判定安慧和天王覺等都是唯識師。
另外,藏地也有人提出另一些判定標準,就是如果認為是「顯相為心」,那就是唯識,反之就不是唯識。再一個判定標準就是從是否主張「依他起實存」來判定,例如宗喀巴大師認為,唯識學派主張「依他起實存」。事實上,唯識學派的「實存」有兩種標準:一種是自相成立、一種是堪為等至定智之行境;《師地論》和《攝大乘論》基於第一種標準而說依他起實有,《辨中邊論》等則基於第二種標準才主張依他起勝義無。
有些學者則認為,唯識學派不主張依他起實存,只主張圓成實實存。隸屬岡蒼的巴康譯師則認為,真相、假相兩派的唯識師都肯定遍計無、圓成實有,這是兩者的共識;而真相派則認為淨與不淨兩種依他起是世俗有,假相派則認為清淨依他起勝義有,這是兩者的關鍵差異。
#後弘期大眾才知「彌勒五論」
如同前面談過了,彌勒的教法在藏地是很興盛,但唯識的思想並沒有,因此在藏地,唯識思想並沒有因為彌勒教法的興盛而建立成一個宗派過。接下來,我想簡單介紹一下彌勒教法在藏地的開展。
藏傳佛教前弘期時,彌勒的五部論著(慈氏五論)還沒有全部翻譯出來,當時也沒有「慈氏五論」這樣的名稱。到了後弘期時這五論才被大眾公認。五論為:《現觀莊嚴論》、《大乘莊嚴經論》、《辯中邊論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》、《寶性論》。
[第三世]噶瑪巴讓炯多傑等人認為,除了《現觀莊嚴論》之外,其他幾部論典當中沒有開頭的禮供文,除了《寶性論》之外,其他幾部也都沒有結尾的迴向,因此認為這五部論典只是章名不同,但本質上是同一部論典,就是同一部論典的不同章節而已。而班欽釋迦秋認為:《現觀》的禮供文只是它自己的禮供文,而《寶性論》的迴向文也只是它自己這部論的迴向文,不可以加在其他論著的前後。同樣格魯的一些大師也質疑前述「同一部論」這樣的論點,他們認為如果是同一部論,那麼在《現觀莊嚴論》和《寶性論》當中,為什麼要重複提到佛陀的三十二相的內容呢?不就是重複了嗎?意思是,如果《現觀莊嚴論》說過了三十二相,就可以代表其他論典的話,那《寶性論》為什麼還要再重複講說一次呢?所以五論是同一部論的說法並不合理。
總之,彌勒五論當中的《現觀莊嚴論》、《大乘莊嚴經論》、《辯中邊論》這三部是前弘期就已經翻譯完成,在古目錄當中都有清楚記載。《寶性論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》在前弘期的古目錄當中沒有記載。
#《寶性論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》為何後弘期才現身?
依據郭譯師循努白《青史》的說法是,這兩部論典當時不只在西藏,就連在印度也鮮為人知。他提出的原因是:獅子賢(Haribhadra)等等論師著作當中,可以看到大量引用其他幾部彌勒論著的內容,但從未看過引用《寶性論》或《法法性分別論》的內容;另外,據傳這兩部論典,是梅紀巴大師從一座大塔的縫隙當中,看到露出光芒之後而發掘出來的,由此可見其珍貴性,但也可證明當時的確這兩部論典就是存在的。雖然《法法性分別論》不見得一開始就很出名,因為的確一開始它沒並有翻譯成中文,是到了公元二十世紀的法尊法師的時候,才從藏文翻譯成中文。但是《寶性論》(或藏地稱《無上續論》)則是在公元六世紀左右就被翻譯成中文,這比藏文翻譯得早,雖然中國佛教認為《寶性論》的作者是堅慧(Sāramati),和藏傳的說法不同,但總之這部論典是印度很早期就有的。
藏地最初翻譯《寶性論》的譯師是阿底峽和納措譯師,但最後流傳最廣的版本是鄂譯師.洛丹喜饒的譯本。然而依據《青史》當中對於《寶性論》在藏地傳譯的歷史,卻只提到贊.咖沃切的傳承歷史,並沒有提到其他阿底峽、納措譯師,也沒有提到鄂譯師的傳承歷史。那麼贊.咖沃切的說法是什麼呢?就是《寶性論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》很長時間是被埋藏起來的,幾乎沒有任何一位印度的論師見到過,後來有一天,梅紀巴大師從一座大塔的縫隙當中看到露出光芒,因此從中發掘出這兩部論典,當他知道兩部論典是彌勒菩薩所做的,他就向彌勒祈請,這時彌勒乘雲從天而降而給予這兩部論典的傳承加持。梅紀巴後來把這兩部論典交給弟子嘎威札巴,這位弟子再把這個傳承帶到了喀什米爾地區給予迦納。
之後在鄂譯師和贊.咖沃切譯師兩人,一起到了喀什米爾,而贊.咖沃切是伏藏師札巴恩謝的弟子。他們都依師學習了很多經論,而贊.咖沃切主要學習的是彌勒教法。後來他比鄂譯師先回去藏地,並且大力弘揚《寶性論》,也從他開始了「彌勒教法的修持傳統」。這也是為什麼,藏傳有關《寶性論》的歷史,通常都是只有贊.咖沃切流傳的歷史為主,而沒有阿底峽、納措譯師或者鄂譯師的傳承的原因。
之後,鄂譯師回到了藏地,也陸續翻譯出《寶性論》、《法法性分別論》等等經論。在鄂譯師的譯本出現之前,噶當派主要是依據阿底峽和納措的《寶性論》譯本,但是鄂譯師譯出新譯本之後,大家都比較喜歡新譯本,據說後來格西夏惹瓦還因此責罵了他的弟子喜新厭舊,而且實在沒有福報,竟然不再看大班智達阿底峽的譯本。
雖然之後還有巴擦譯師、雅隆譯師.札巴蔣采的《寶性論》新譯本,但現在《丹珠爾》當中只剩鄂譯師的譯本,其他譯本都沒有了。這是挺讓人難過的事情。但是當初《丹珠爾》在收錄時,也都是收錄當時最好、流傳最廣的一個譯本,因為經費、時間等等的問題,所以沒辦法全部收錄。現在就沒有經費這個問題了,可以很方便地收錄到電腦裡面。
#重編《甘珠爾》和《丹珠爾》的建議
講到這部分,我對於《甘珠爾》和《丹珠爾》的重新編輯和翻譯有一些計畫和想法:
- 收錄更多新的、不同的譯本或手抄本。
- 很多經典只有手抄本,而木刻版沒有,這部分也重新收錄編輯。
- 新增類別:現在《甘珠爾》中有「華嚴部」、「寶積部」等類別,未來希望增編「大集部」,因為本來《甘珠爾》當中已經有很多大集經相關的經典,但並沒有特別收集歸納為一類。
- 梵文本、巴利文本、中文本的佛經論,還沒譯成藏文的,也希望能譯成藏文,收錄進大藏經中,這也包括召集和支持譯者等等計畫。其實如果有更多不同譯師的不同譯本,對於學術研究會很有幫助,同時對於講法者、學習者在教學和學修上來說也都是很有幫助的。
#阿底峽《寶性論》傳承,來自梅紀巴?
總之講回來,依據贊.咖沃切的說法,《寶性論》和《法法性分別論》一開始在印度不為人知,是由梅紀巴取出後才開始弘揚,如果這樣的說法是真實的,那麼就會產生一個問題,就是由於阿底峽和梅紀巴兩人是同時代的人,兩人必定存在某種關聯性,但又說不清楚是否為師徒關係。由於兩人關係的歷史並不清楚,這就造成了對於阿底峽的寶性論傳承,是否傳承自梅紀巴的質疑。總之,阿底峽《寶性論》的傳承到底是否傳承自梅紀巴的這部分,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。
同樣《法法性分別論》也有兩個譯本,阿底峽和納措翻譯的是長行,現在我們比較熟知的是頌文譯本,是由夏瑪譯師.森格蔣采翻譯。這樣看來,梵文本也應該有頌文和長行兩個版本,否則很少會有把頌文另外改譯成長行的情況。夏瑪譯師經教方面依止鄂譯師.洛丹喜饒等等多位譯師為師;口訣方面,依止當巴桑傑為師,據說後來前往漢地五台山之後就沒有回到藏地。夏瑪譯師也翻譯了陳那的《集量論疏》。
在到過藏地的印度論師當中,迦濕彌羅班欽.釋迦室利也曾經弘揚過彌勒五論的口訣,但這個法脈在藏地已經中斷。
以上是彌勒五部論著如何在藏地傳譯和弘揚的簡單介紹。
今天就講到這裡,明天會休息,後天會再講一些唯識在藏地如何弘揚的部分,之後會談到唯識跟中觀、如來藏的關連,之前有簡單談到唯識跟中觀,但還想再談一談,還有跟如來藏的關連,之後還會介紹中國佛教的唯識「六經十一論」。
(此文為堪布羅卓丹傑口譯初稿,未來將再提供定稿。2022年2月14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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